“眼睛？”
林栀栀的声音像是被冻在了喉咙里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碴。她看着周锐，看着这个一向刻板如机器的男人眼中翻涌的巨大恐惧和绝望，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
钥匙…是沈斯白的眼睛？！
父亲草图上那个 Φ↑ 符号，向上箭头穿过圆圈…代表的不是别的，是开启金库核心区域的最终密钥——沈斯白的虹膜？！而周锐口中“活钥匙”的真正含义，是指这钥匙是活生生的、无法剥离的人体器官？！
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，远比任何血腥场面都更令人毛骨悚然！沈震东…他把自己的儿子，变成了金库最后一道门的活体密码锁？！
“是。”周锐的声音嘶哑沉重，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血块，“沈董…为了确保核心金库的绝对安全…也为了…彻底掌控少爷…”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眼神痛苦地扫过隔壁墙壁，那里沈斯白艰难的喘息如同背景音，“几年前…在金库最终安防系统部署时…他就…强制采集并锁定了少爷的虹膜特征。没有少爷的活体虹膜扫描，没有任何人能打开核心区的最后一道门。包括沈董自己。”
强制采集…锁定…活体扫描…
这几个冰冷的词语组合在一起，勾勒出的是一幅令人窒息的、将亲儿子视为工具和囚笼的恐怖图景！沈斯白不仅仅是沈家的继承人，他本身就是沈家罪恶帝国最核心、最无法摆脱的囚徒和钥匙！
“所以…”林栀栀的声音干涩无比，巨大的寒意让她指尖都在颤抖，“沈斯白那句‘钥匙是活的’…是指他自己？他是在…提醒？” 她想起沈斯白在药物控制下，强行挣扎着说出的那句诡异的话，那不是在呓语，那是在传递信息！在绝境中，用最后一丝清醒，向她这个“赝品”传递最关键的信息！
“是警告！也是钥匙本身！”周锐猛地抬起头，眼中布满血丝，那刻板的面具彻底碎裂，只剩下一个被忠诚和恐惧反复撕扯的灵魂，“少爷他…知道！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什么！他被锁在自己的身体里，被锁在金库的最深处！他让你‘否认一切’，是知道一旦这个秘密暴露，他会立刻成为所有人争夺和毁灭的目标！沈董会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钥匙‘安全可控’！而其他觊觎金库的人…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或者毁掉这把钥匙！”
争夺…毁灭…活体钥匙…
林栀栀的脑子嗡嗡作响。父亲信中那句“双刃剑”的含义，从未如此清晰而血腥地展现在她面前。沈斯白是钥匙，是打开金库、揭露真相的唯一途径。但他本身，就是一座行走的、由痛苦和死亡构成的火山！靠近他，就是靠近毁灭！
“那张草图…”周锐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迫，再次逼近林栀栀，“上面是不是有另一个符号？ Φ↑！那不仅仅是符号！那是…那是金库核心区虹膜扫描点的空间定位坐标！只有找到那个点，配合少爷的活体虹膜，才能打开最后一道门！草图在哪里？！”
空间定位坐标！ Φ↑不仅代表虹膜钥匙，还指向扫描点的具体位置！
林栀栀的心脏狂跳起来！她终于完全理解了父亲留下的密码！A7-NW-23.5 是金库西北区的大坐标！而 Φ↑ 则是核心区虹膜扫描点的精确定位！ ?Ω↓ 则是林薇掌握的西区“暗流”通道密钥！父亲用生命，给她绘制了一张通往真相核心的地图！
她没有犹豫。时间紧迫，沈斯白在隔壁挣扎，沈震东的阴影无处不在，林薇被抓但随时可能成为变数。她快步走到樱桃木画柜前，输入密码，取出那张原始的草图，在调色台上小心铺开。
“这里。”她指向火焰核心漩涡深处，在侧光灯下清晰浮现的刻痕坐标：A7-NW-23.5Φ↑?Ω↓ 。
周锐立刻扑到草图前，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，死死盯住那个 Φ↑符号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符号上描摹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“A7西北区…23.5…23.5不是高度也不是深度…”周锐喃喃自语，眼神飞速转动，似乎在调动大脑中所有关于金库构造的记忆，“是角度！是入口甬道第三分支转向后，仰角23.5度方向！那个位置…”他的脸色陡然一变，“是‘普罗米修斯之眼’！金库监控中心下方！那里有一个伪装成通风检修口的…暗门！虹膜扫描点就在里面！”
普罗米修斯之眼！监控中心下方！
林栀栀瞬间想起画室里那幅震撼人心的《被缚的普罗米修斯》！沈斯白画的是他自己！他早就知道！他把自己被束缚的痛苦、被啄食的煎熬、以及那团被囚禁的火焰，都画进了那幅画里！那幅画，本身就是指向钥匙位置的隐喻！
“我们需要进去！”林栀栀的声音斩钉截铁，“拿到芯片！揭露一切！”
“进去？”周锐猛地抬头，看向林栀栀，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，“怎么进去？没有少爷的活体虹膜，就算找到那个点也是死路！少爷现在这个样子…”他痛苦地看向隔壁，“他被药物控制，根本不可能清醒！而且沈董的人…”
“如果…”林栀栀打断他，眼神锐利如刀，一字一顿地吐出惊雷般的话语，“如果我能拿到他的虹膜信息呢？”
周锐彻底僵住，瞳孔骤然收缩：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“复制虹膜。”林栀栀的声音冷静得可怕，她指向画室里那些顶级的画材，尤其是那台便携式多光谱成像仪，“用这个。只要他睁开眼睛，哪怕只有一瞬间，只要我能捕捉到他虹膜的清晰图像和光谱特征…我就有可能用高精度微绘技术，结合生物仿真材料…制作出一个临时的、足以骗过扫描器的‘复制品’！”
复制虹膜！制作假体钥匙！
这个计划大胆、疯狂，近乎天方夜谭！但林栀栀的眼神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！她是修复师，修复过无数比虹膜更精密的古画细节！她对色彩、纹理、光谱的把握，是深入骨髓的本能！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、不需要沈斯白清醒、又能避开沈震东耳目的方法！
周锐被这个疯狂的计划震得说不出话，他死死盯着林栀栀，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从“垃圾场”爬出来的女人。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、玉石俱焚的决绝和惊人的冷静。
“你…你疯了！”周锐的声音带着颤抖，“就算你能做出来，你怎么接近少爷？陈博士的人24小时守着！而且一旦失败…”
“我们没有选择！”林栀栀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压过周锐的质疑，“沈斯白撑不了多久！沈震东随时可能彻底‘处理’掉他这把不安分的钥匙！林薇被抓，沈震东很快就会知道秘密泄露！等他反应过来，封锁金库，销毁证据，我们就彻底完了！这是唯一的机会！唯一能救他！也唯一能拿到真相的机会！” 她刻意强调了“救他”。
救他…这两个字如同重锤，狠狠砸在周锐心头。他看着林栀栀眼中那团不顾一切的火焰，又想起沈斯白画中那只托举火焰的、沾满血痕的手…少爷他…或许也想挣脱这枷锁？哪怕代价是毁灭？
隔壁，沈斯白痛苦的喘息声再次变得急促起来，夹杂着几声模糊不清、仿佛在呼唤什么的呓语。
“呃…火…钥…匙…”
周锐的身体猛地一震！他闭上眼睛，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。再睁开时，那刻板的眼底深处，某种坚守的东西轰然崩塌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和决绝！
“好！”周锐的声音嘶哑低沉，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狠劲，“我帮你！引开陈博士的人！给你…最多五分钟！只有五分钟！记住，你只有一次机会！失败…我们都得死！”
“五分钟…足够了。”林栀栀深吸一口气，眼神锐利如鹰隼。她迅速冲向那台便携式多光谱成像仪，开始调试参数，检查镜头。手指翻飞，动作快得惊人。
周锐深深看了林栀栀一眼，不再犹豫，转身大步走向门口。他拿出通讯器，声音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刻板，却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焦急：“陈博士！立刻带人来画室！林小姐突发急症！情况危急！快！”
他一边对着通讯器低吼，一边猛地拉开了画室的门！
林栀栀的心跳如同擂鼓，她抓起调试好的成像仪，如同幽灵般紧跟在周锐身后！走廊里灯光惨白，映照着两人决绝的背影。
隔壁医疗监护室的门被周锐急促的拍门声和喊声惊动，门内传来陈博士不耐烦的回应和脚步声。
就是现在！
在陈博士拉开监护室门探头的瞬间，林栀栀如同猎豹般，从周锐身后猛地闪出，在陈博士惊愕的目光中，擦着他的身体，直接冲进了监护室！
“拦住她！”陈博士反应过来，发出变调的嘶吼！
但晚了！
林栀栀已经冲到了沈斯白的床边！
病床上的沈斯白，浑身插满管线，脸色灰败如纸。他似乎被巨大的痛苦折磨着，眉头紧锁，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剧烈转动！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蝴蝶的翅膀，颤抖不休！
林栀栀没有丝毫犹豫！她扑到床边，一手稳稳托起多光谱成像仪，冰冷的镜头如同枪口，精准地对准了沈斯白紧闭的双眼！另一只手，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、却又无比精准的力道，猛地用拇指和食指，强行撑开了沈斯白紧闭的眼睑！
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眼皮！
就在眼睑被强行撑开一条缝隙的瞬间——
沈斯白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，猛地、毫无预兆地睁开了！
没有焦距，没有理智，只有一片被巨大痛苦和药物迷雾笼罩的、混沌的深渊！瞳孔深处布满了骇人的血丝，如同碎裂的蛛网！
然而，就在这混沌的深渊之中，就在林栀栀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皮肤的刹那，就在那冰冷的镜头对准他毫无防备的瞳孔的瞬间——
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如同破晓之光般锐利的、属于沈斯白本人的、清醒到极致的冰冷光芒，如同刺破乌云的闪电，在那布满血丝的瞳孔最深处，骤然亮起！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！
那光芒中，没有愤怒，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、冰冷的嘲弄和…一丝难以言喻的、近乎悲悯的复杂。
仿佛在无声地说：
你终于…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