甲方的电话打来时，沈砚正在核对钢结构的应力计算表。
“沈总，下午三点的会，方案得改。” 王总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，“业主要求把儿童活动区的层高抬高半米，还要直观看到效果，不然这项目……”
沈砚的指尖在键盘上停住。层高抬高半米，意味着梁柱结构要重新设计，管线排布得全部推翻，更别说“直观看到效果”——常规效果图至少需要三天，而现在离下午三点，只剩不到五个小时。
“王总，时间太紧张了。” 他尽量让语气平稳，“结构改动涉及安全规范，我需要和设计院沟通……”
“我不管你们怎么沟通，” 王总打断他，“三点之前，我要看到能让业主点头的东西，不然就按违约处理。” 电话“啪”地挂了。
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，只剩下空调的嗡鸣。设计师小周脸色发白：“沈总，这……这根本不可能啊，就算通宵赶，效果图也出不来……” 其他人也低着头，没人说话——谁都知道，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沈砚捏着手机，指节泛白。他知道王总在刁难他，因为这个项目最初是沈家的公司在跟进，后来被他截胡，对方一直憋着股气。但他不能输，“砚筑”刚起步，丢了这个项目，可能就意味着资金链断裂。
“把原始结构图调出来。” 他深吸一口气，打开CAD软件，“我们先调整梁柱位置，管线走向同步修改，小周你联系设计院，确认新的荷载参数……”
指令清晰有序，慌乱的气氛稍稍稳住。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，最大的难题不是结构改动，而是怎么在三个小时内，让业主“直观看到效果”。常规的平面图太抽象，3D模型渲染又太慢，难道真要手绘示意图？可谁有这个功底？
就在这时，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苏野探进半个脑袋，手里拿着个三明治，嘴里还嚼着东西：“沈总，我来……” 话说到一半，看见满办公室凝重的气氛，把后半句“送赔罪礼”咽了回去，“你们……怎么了？”
没人理他。小周正对着屏幕叹气，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马克笔，滚到苏野脚边。
沈砚抬头，眉头紧锁：“这里在忙，你先……”
“是效果图的问题吗？” 苏野突然开口，弯腰捡起马克笔，视线扫过屏幕上的儿童活动区平面图，“我刚才在隔壁听见你们说‘直观效果’，是不是想让业主一眼看明白？”
沈砚愣住：“你能看懂图纸？”
“略懂。” 苏野挠挠头，从画筒里抽出几张纸，“我大学辅修过建筑设计，后来觉得太死板，才转去画插画的。” 他把纸摊开，上面是用插画风格画的咖啡馆设计图，连家具的阴影都处理得恰到好处，“你们要什么样的效果？我或许能试试。”
办公室里一片寂静。小周第一个反应过来：“苏先生，你能画？就……就像画漫画那样，把整个活动区画出来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 苏野点头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告诉我你们想改什么，层高、布局、家具摆放……我能在一小时内画出来，色彩、光影都能加上，比平面图直观多了。”
沈砚看着他手里的插画，又看了看屏幕上紧迫的时间，心里突然冒出个冒险的念头。他从没见过用插画做设计方案的，但现在，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。
“儿童活动区，层高抬高半米，” 他语速极快地说，“西南角加个绘本角，用弧形书架，中间留一块游戏区，铺软垫，采光要从顶部天窗……”
“明白！” 苏野立刻拖过一把椅子，把画纸铺在桌上，从画筒里掏出十几支马克笔，“给我半小时。”
他的动作快得惊人。笔尖在纸上划过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先用铅笔勾勒出大致轮廓，再用马克笔填充色彩——天蓝色的墙面，鹅黄色的书架，弧形的边缘被画成云朵的形状，顶部天窗洒下的阳光被画成金色的线条，连孩子们在软垫上玩耍的身影都栩栩如生。
最绝的是，他把结构改动后的梁柱，巧妙地画成了卡通树的形状，既不突兀，又清晰地展示了承重位置。
沈砚站在旁边，越看越心惊。苏野的笔触看似随意，却精准地抓住了每个设计要点，甚至比专业效果图更能传递“温暖”“安全”的感觉——这正是儿童活动区最需要的气质。
“搞定！” 苏野把笔一扔，抬手看表，正好半小时，“怎么样？”
画纸上的儿童活动区鲜活得像个童话世界。小周忍不住惊叹：“苏先生，你这比效果图还厉害！业主肯定能看明白！”
沈砚没说话，拿起画纸仔细看了看，在绘本角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：“这里加个矮柜，方便放玩具。”
苏野立刻拿起笔补上，还在柜子上画了只小熊玩偶：“这样？”
“嗯。” 沈砚点头，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。
下午三点，会议室里。
王总抱着胳膊，等着看沈砚出丑。业主代表也皱着眉，显然对临时改方案很不满。直到沈砚把苏野的插画递过去。
“这是……” 业主代表愣住，拿起画纸的手顿了顿。
“抬高后的层高，新增的绘本角，游戏区的布局，” 沈砚指着画纸解释，“弧形书架避免磕碰，顶部天窗保证采光，卡通树造型的梁柱既安全又符合儿童审美……”
画纸上的世界太生动了，连王总都忍不住凑过来看。业主代表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，突然笑了：“这个好！比看图纸明白多了！就按这个来，沈总，你们太懂我们想要什么了！”
王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最终只能悻悻地说：“既然业主满意，那就按这个方案推进。”
散会后，小周激动地拍着苏野的肩膀：“苏先生，你真是我们的救星！” 其他人也围过来，七嘴八舌地夸他画得好。
苏野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，偷偷看向沈砚，眼睛里带着点求表扬的期待。
沈砚走过去，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，塞进他手里：“谢礼。” 红包很厚，一看就装了不少钱。
苏野却立刻推了回来，脸涨得通红：“沈总，你这是干什么？我帮你不是为了钱！” 他指着画纸，“我是觉得这个设计好，想让它被更多人看到。再说了，这还算是我的赔罪礼呢！”
“赔罪礼早就够了。” 沈砚坚持把红包塞给他，“这是你应得的。”
“我说了不要！” 苏野把红包往桌上一放，语气突然有点急，“沈砚，我们不是朋友吗？朋友帮忙还要钱？”
“朋友”两个字，像颗小石子投进沈砚心里，漾开圈圈涟漪。他看着苏野泛红的眼眶，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画纸上补的那个箭头——原来不知不觉中，他已经把这个人当成了可以随口提意见的“自己人”。
“好吧。” 沈砚收回红包，语气软了些，“晚上请你吃饭。”
苏野的眼睛瞬间亮了：“真的？”
“嗯。” 沈砚点头，“你想吃什么？”
“巷尾那家麻辣烫！” 苏野脱口而出，又赶紧补充，“我让老板少放辣，给你多放青菜！”
沈砚看着他雀跃的样子，突然觉得，这场被刁难的危机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。至少，让他看到了这只冒失的画笔，不仅能画出温暖的童话，还能画出意想不到的光。
那天晚上，沈砚坐在巷尾的麻辣烫店里，看着苏野给他碗里夹满青菜，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创业时，连吃碗麻辣烫都觉得是奢侈。而现在，身边坐着个叽叽喳喳的人，把溏心蛋小心翼翼地剥好放进他碗里，说“沈总你多吃点，下午耗脑子”，他居然觉得，这样的日子，比独自一人啃冷掉的食堂套餐，要舒服得多。
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，淅淅沥沥的，打在玻璃窗上，像首温柔的歌。苏野正手舞足蹈地讲着大学时怎么偷偷在建筑系的图纸上画小人，沈砚听着，偶尔应一声，嘴角始终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。
他想，或许有些意外，从一开始就不是麻烦。
（本章完）